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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1 / 2)





  郁兮点点头收泪,抽噎着把水汪汪一双眼睛抬了起来,金氏把她鬓边散乱的头发梳理好别在她的耳后,“你别忘了,额娘可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那年宫里相看秀女,额娘跟先帝的属相相克,是陪你姨母入宫来玩的,刚好你阿玛述职回京就在宫里撞上我了,我们这些京门小姐哪里瞧得上他的出身,虽说是个藩王世子爷,辽东那穷山僻壤的地界,在我们眼里你阿玛他就是个乡下泥腿子,谁料你阿玛那个厚脸皮一眼就相中了我,转眼就让你祖父上你外祖家来提亲,山高路远提亲只凭兵部驿站上一封书信,藩王府的威势震天,他就是个村野匹夫,普通京官的门户谁敢冲他们家那头衔说不是呢,就这样额娘不情不愿上了你阿玛的贼船,削藩的风声出现后,整天跟在他屁股后头担惊受怕。大婚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是没折腾过,嫁到辽东早先那两年也没少跟你阿玛斗气,可你看,这么些年下来,你阿玛从没让额娘后悔过。”

  说着额娘拉起她的手腕,疼惜的来回摩挲她的手,“你性子里有几成像你阿玛,认准了一件事就虎得跟什么似的。额娘离开家能过得好,郁兮啊,你离开家也一定能过得圆满。”

  阿玛跟额娘的故事她听过很多次,阿玛每次都会觉得折面子,臊气一甩袖子就往门外走。这次听才真正体会到了额娘话中百折千回的感慨。福晋一番好言安慰,终使郁兮破颜一笑,“额娘,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万岁爷他待我很好,我知道皇帝的身份跟旁人不一样,不过额娘放心,我能看的开,不会走姨母的老路的。”

  “额娘的心肝儿真是长大了。”互诉衷肠后,母女两人又恢复了笑颜,眼下自己的宝贝闺女完全沉侵在情动牵肠的恣意欢畅里,这当母亲的心怀里隐隐的担忧,只能自己吞咽了,眼时下金氏不愿为女儿描绘那些可能会发生也有可能不会发生的前景中晦暗的那一面,就让她高高兴兴的活在当下吧!

  金氏拉郁兮在罗汉床上坐下身,仍牵着她的手不舍得松开,“皇后仪制尊贵,宫里的主子们恩出格外,咱们也要懂得感激天恩,在宫里尽心尽责侍奉皇帝,侍奉太皇太后,太后娘娘。额娘相信你,柳家的女儿有做正宫娘娘,做咱们大邧皇后的资望。但凡受到什么委屈,写信告诉额娘,额娘为你想办法。”

  郁兮咬着唇点头,“额娘放心,我不会丢咱们柳家人的脸。哥哥他们都在任上带兵,回头额娘代我向他们问好。”她回握金氏的手,“额娘,想必我今后的身份也会给家中带来不少压力,天下流言,往往三人成虎,谣诼纷纭,能否堪当后位,自由我今后去证明,倘或我真的遇到不顺,会写信告诉额娘的,您跟阿玛千万不要听信外界的说法,凭白为我担心。”

  金氏屏气,她不知道郁兮这半年来经历了什么,但是面前这个姑娘已经不是腊月离开辽东王府的那个娇嫩的人儿了,眼波流转间,那双桃花眼的枝叶壮硕,眼尾的锋芒中隐隐含着一丝坚韧。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做出接领后位的重大决定前必然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金氏万分欣慰,轻轻拍她的手背:“你这样说,额娘就彻底放心了。”

  为人父母的,谁能不向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说话,金氏的口吻自然也是无限向着郁兮倾斜,“虽说后位显赫尊贵,额娘还是替你觉得委屈,普通小户人家纳个妾还有个抬小轿的仪式,到了咱们这不吭不哈的就是福晋,当了皇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说法。”

  额娘替她鸣不平,郁兮心中也有些低落,哪个姑娘不巴望着一身火红,穿着凤冠霞帔出嫁的呢,然而她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皇帝要守三年的孝期,这期间内不容婚娶,太皇太后把她视为弥补后宫空缺的唯一块补丁,做实了先帝口中她身为恭亲王福晋的事实,继而把她往后位上拱卫。

  她不是幼年天子继位后,先帝丧期一过,能够按照皇帝大婚的典制被迎娶入宫的皇后。届时宫中把皇后的册印交给她,这也就是所有的仪式了。

  “遗憾是有些遗憾,”郁兮不说谎话,不过自觉刨去了话里大半的失落笑道:“本朝能迎娶皇后的天子并没有几个,一巴掌就能数得过来,并且几乎都是冲龄践祚,小小的年纪继位有的是时间准备大婚,情况到我这头不一样,倒也没什么关系。”

  话是这样说,那些未经历过帝后大婚仪制的皇后至少在新帝潜邸时是被正式迎娶进王府做福晋的,婚嫁上的三书六礼一样都不少,而她,是一步迈入坤极,简易行事,能省的都省了。

  “傻孩子,”金氏隔着桌子抚她的脸,“看来皇帝对你是真的不错,值得你这样替人家圆说呢,方才不是说皇帝对你很好么,跟额娘讲讲到底好在哪里?”

  郁兮脸上的红晕绽放在她的手心里,害羞缩了缩肩头,“这半年来我学会了唱戏,我为额娘唱出戏吧。”

  金氏不明白皇帝对她的好跟唱戏有何关系,只见她在片片光晕中舞袖引喉,眉眼间盈满羞涩自足,福晋望着她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像每个在闺阁中的姑娘一样,在窗明几净前或绣花,或读书,京城的日光倾城,入侵她们的梦境。

  而郁兮,她被北京的风土人情所沾染,不知道她听谁说大婚的皇帝屈指可数,她看到的,她听到的,她唱的,都是关于这座宫城。仿佛她天生就是这里的人。

  隔着一双泪眼,金氏知道她这次是真的要彻底放开手了。

  来自亲情的支持是最为珍贵和持久的,见过阿玛额娘,郁兮内心愈发有了底气,这一晚是她在先帝驾崩之后难得安眠的一晚。

  次日是新帝的登基大典,她一大早就被人从炕上催起,前往宁寿宫觐见太皇太后,后宫女眷们按制并不参与登基大典,大典进行的过程,都由礼官太监隔段时间往后宫传送。

  郁兮见到了阔别已经的五公主,文瑜因为承受绥安帝逝去的打击,面颊上消瘦了些,话语间平淡如水,带着些大彻大悟的口吻,“等三年的孝期熬出头,我也成二十七八的老姑娘了,就算老主子跟惠妃娘娘松口,也不知道人家谭侍卫愿不愿意等我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在说吧,横竖我都已经看开了。”

  死亡为亡者以外的人提供了一个反思的机会,经历过惨痛的敲打,生者的脾性被磨去棱角,个个变得温和亲切起来,看到那些太妃们围坐在太后面前夸她那手新长出来的指甲如何漂亮,之前鸡吵鹅斗的场面落幕,换做眼前把手言欢的一派和谐,郁兮恍然间生出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样久了。

  “万岁爷祗告先帝皇陵回来了!请太皇太后娘娘的安!”殿外礼官太监扯着嗓子卖力一声吆喝把郁兮的视线拉回到了门边。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穿朝服的样子,明澈如一轮骄阳,冠冕似火,炽热燃烧着,他面向太皇太后行三叩九拜大礼,郁兮透过他看到了紫禁城日出东升,霞光万道的那一刻,美的震撼人心。

  再然后是:

  “保和殿降與了!”

  “中和殿升座了!”

  “午门上奏乐鸣鼓了!”

  “万岁爷登基即位了!”

  “万岁爷颁诏了!”

  “万岁爷发布施政纲领,下大赦令了!”

  “诏书出午门入龙亭上城楼颁布了!”

  从此刻起,这座王朝正式颁诏改元,史称“兴祐元年”。

  郁兮不能亲眼见证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但是她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应该像她一样风起云涌,波涛澎湃。

  再次出现在宁寿宫众人面前时,她才真正适应了他的身份,郁兮默默端坐,在众人对皇帝的关怀问候中良久的望着他,她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太多内容。他是皇帝,这样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他览瞩的是天下万里江山,听闻的是泱泱大国的华美乐章。

  也许她跟他见闻的那些事物比起来卑微渺小,可是他没有忘记她,目光拂开周围的一切朝她看了过来,他眼中的深渊中又起风了,这次她看到了明媚日光照耀下,他眼底淙淙流淌,隐藏的那条溪涧。

  第55章 封后

  登基大典后紧接是兴祐帝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上徽号并进金册, 金宝的礼节, 最后是封后大典。

  后位的归属因为有绥安帝遗命的加持和太皇太后, 皇帝的通力斡旋,宫中无需承担力排众议的风险, 钦天监就定下了日期。

  九月初一, 又是需要早起的一天, 中秋那时蟹肥膏红停留在舌苔上的鲜香才过去不久, 月明之后, 是郁兮人生发生重大转变的节点。

  内务府一早就送来了皇后的朝服,朝裙, 朝珠,仅仅是冠帽就有二十八顶,朝冠八顶, 其他冠帽二十顶,分别用于不同的场合和礼节。

  郁兮立在承乾殿玳瑁大镜前在众人的服侍下换上了明黄绸绣金龙袷袍, 一左一右的太监宫女蹲跪在地上拉平她的袍角,云肩,马蹄袖上, 腋下的绣金云龙有种苏醒后,勃勃上腾的姿态。

  金錾扁方压在脑后挽起了她的燕尾, 东珠朝珠戴上颈间做了胸前云龙口中的玩物。就连手指上也戴了金里镶翠嵌珠戒指作为点缀。

  最后冯英细做检查把佩挂于她朝褂第二颗纽扣上的五谷丰登彩帨捋平后,让觅安端起金累丝镶珠凤冠戴在了她的头上。

  郁兮望着镜中的自己,完全像是陌生的另外一个人,日光从冠顶叠起的那三层金凤的雕镂中透过, 在地砖上描绘出凤舞。

  觅安红着眼最后叫了她一声“格格”,又看向一旁的辽东王福晋:“……福晋您瞧,这么的,还真有些送格格出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