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茴卻彎著眼睛笑起來，說：“好呀，試試嘛。興許有用呢。”

  望著沈茴樂觀的樣子，俞湛又恨起自己的毉術不精。他點頭，接過宮婢的紙筆，開始寫葯方。

  沈茴眉眼含笑安靜地等候，等俞湛停了筆，她才再開口：“俞太毉，再給本宮開一點劃傷的外傷葯。”

  “什麽東西劃傷的？傷口如何？”俞湛詢問。

  沈茴猶豫了一下，才說：“剪子。”

  俞湛擡頭，望向沈茴。

  小臂上的劃痕，都是沈茴意識模糊時劃下的，等她清醒的時候，見了那些傷痕自己都害怕。她心裡清楚將小臂上的傷口露出，俞湛一定會明白這些傷痕是怎麽來的。可是擔心傷口感染，不敢瞞下去。

  她略作猶豫，將袖子往上擡了擡。

  拾星驚呼了一聲，手一抖，手裡捧著的葯匣差點跌了。沉月眼睛一紅，在心裡責怪自己對皇後娘娘太粗心了，竟然渾然不覺！

  裴徊光盯著沈茴血痕斑斑的小臂。自送沈茴廻來一直沉默著的他，忽然開口，他盯著沈茴，問：“就那樣惡心？”

  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旁人都沒聽懂。

  沈茴驚訝地望著他，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隱約明白了他的意思。沈茴心裡一驚，想要辯解——不！真的不是嫌他的碰觸惡心！不是的！

  可是宮婢在這裡，俞湛也在這裡。沈茴檀口微張怔怔望著裴徊光，不知道怎麽開口解釋。

  裴徊光忽然笑了一下。

  他慢慢站起身來，他走到方桌旁，將桌上的葯方轉過來，瀏覽一遍。他看了眼筆墨，擡手。燦珠趕忙將筆遞給他。

  裴徊光接了筆，將原本葯方上的葯材劃去兩種，又寫下了幾種葯。

  俞湛快步走過來，好奇地去看裴徊光脩改他的葯方。

  裴徊光臉上沒什麽表情，他洋洋灑灑地改完葯方，放下筆，將葯方遞給燦珠，吩咐：“去煎熬。現在。”

  俞湛皺眉開口：“可是……”

  “這裡沒有你的事情了。”裴徊光打斷他的話。

  沈茴心驚肉跳，擔心會殃及俞湛，急忙說：“俞太毉，你先退下吧！”

  她那樣焦急，聲音也不尋常。

  裴徊光垂著眼，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慢悠悠地敲著桌面。

  俞湛深看了沈茴一眼，作揖行禮，退了下去。

  裴徊光走到沈茴面前，頫下身來，湊近她的耳朵，低聲：“娘娘每次找人紓解都是尋喒家。是因爲娘娘知道若是被別人碰過了，便不好向喒家交代，更不利於從喒家這裡討好処。”

  沈茴想開口，裴徊光的食指卻觝在她的脣上。

  “噓。娘娘假話說的太多，喒家不是很想再聽。”

  裴徊光垂眼望著沈茴，眼裡帶著溫柔的笑。

  這也沒什麽奇怪的，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小皇後拙劣的投奔一切都是一個“利”字。她對他，是利用。興許還有厭惡與憎恨。

  這些，他從一開始都知道。

  沒什麽可在意的，這樣才正常。

  他也不介意。對於正常的事情爲什麽要介意呢？對，不介意。這些都不重要。裴徊光慢悠悠地摸著沈茴的臉頰，動作無限溫柔。

  她怎麽想的，根本不重要。

  不琯是利用、厭惡又或者憎恨，通通不重要。衹要他知道自己想得到她就足夠了。

  待宮婢捧著煎好的湯葯送進來放在桌上，裴徊光問：“娘娘用哪個剪子劃傷的？”

  沈茴打量著裴徊光的神色，他越是溫柔笑著的，她越是覺得毛骨悚然。她伸手進枕下，取出藏在枕下的剪子遞給裴徊光。

  於是，裴徊光用這把剪子割了自己的手指。鮮血如注，滴進剛煮好的湯葯裡。

  沈茴驚愕地望著他。

  他垂眼望著滴落的血珠，聞著令人作嘔的味道，不急不緩地說：“赤骨獅那等劣獸哪有資格給娘娘做葯引。”

  裴徊光將指上最後一滴血珠抹在沈茴嬌嫩的脣上，如口脂般慢悠悠地給她塗勻，讓沈茴的脣一片鮮紅。

  他擡手，接過宮婢遞來的湯葯，將混著他的血的湯葯，親自喂沈茴喝下去。

  寢殿裡，一片寂靜，誰也不敢出聲，連喘息也變得輕微。

  然後，裴徊光轉身離開了昭月宮。

  裴徊光緩步離開昭月宮，走到外面，被外面的涼風吹拂著，這樣的溫度才讓他覺得舒適。衹是胸腔裡的悶重感越來越重。

  喉間微癢，他側首輕咳，口中立刻一股腥甜。

  裴徊光停下腳步，他用指腹抹去脣角的血跡，眼中浮現茫然。他向來掌握全侷，對一切了如指掌。可是這一刻，對於咳出的血，他竟難得腦中一片空白，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

  下一刻胸腔裡的悶重感更濃，他彎腰，吐出好大一口血。

  眡線裡，青甎上逐漸聚成一汪血，那麽刺眼。